2018年12月13日，中国男足继续在海口集训备战即将到来的亚洲杯比赛。这是中国队主教练里皮指挥队员训练。记者杨冠宇/摄4个月前带队打完阿联酋亚洲杯，里皮说走，是真的走了；如今再过1个月国家队就要重新集结，备战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里皮回来，也是真的回来了。

这真是一个耐人寻味、又极其符合中国足球悲剧性格的好故事。翻开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征战史，看那一串演绎过动人故事、留下了诸多恩怨的主教练姓名，不由得让人感慨国足略显无奈的发展脉络：如果不算“代理教练”和“集训队主教练”，里皮已经是国足第三十任主帅，第八任外籍主帅。1992年国足请来首任外籍主帅、德国人施拉普纳，当时无论球员还是球迷，都还对“外籍主教练”这一概念感觉“新鲜”，往后将近30年里，英国人(霍顿)、前南斯拉夫人(米卢，墨西哥国籍)、荷兰人(阿里·汉)、塞尔维亚人(福拉多)、西班牙人(卡马乔)、法国人(佩兰)走马灯一样两三年一换，也只有“世界杯冠军教练”这样的顶级教练才能符合中国足协和中国球迷的胃口——尽管国际赛场上的绝大多数比赛显示，国字号球员们的基本功还不够扎实，足球智商亦长期徘徊在亚洲二流级别，但主教练的档次，早已经提前“冲出亚洲”。

从卡纳瓦罗到里皮2016年10月，里皮终于肯在俄罗斯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12强赛国足几乎提前出局的绝境中接手球队，还要感谢时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主席蔡振华——几乎快赶上“三顾茅庐”的诚意加上广州恒大俱乐部的“慷慨解囊”，促成国足历史上第一次迎来世界杯冠军教练，就12强赛结果而言，“豪赌”不算失败，而能够横跨两个世界杯周期的主教练，在国足执教史上也“前无古人”。参照2017年国足出局后里皮的12强赛总结，老帅透露出来的“我来晚了”信息十分明显：整个12强赛国足10战12分排名第五，尽管小组总共6支球队，但排名第三和第四的叙利亚队、乌兹别克斯坦队同积13分，排名第二的韩国队也只有15分，而里皮接手球队前国足4场比赛只有1分进账，里皮接手球队后6场比赛拿下11分，全队上下从“没希望”到“不甘心”的心态转变，才是里皮底气十足的基础。正因如此，“重新选择里皮”在决策者心中意味着“将选帅风险降至最低”，而淘汰卡纳瓦罗重新请回里皮，就连“赞助”都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埋单的仍然是广州恒大，国家体育总局只要贴补“部分费用”。

如果不是3月底卡纳瓦罗在中国杯上带队先输泰国队再输乌兹别克斯坦队，他才是里皮合同到期后的国足主帅第一人选——事实上为了扶持卡纳瓦罗上位，广州恒大队已经在本赛季中超联赛开打之前的转会窗口，网罗来多名未来3年内将身披国家队战袍为国征战的适龄国脚。“国家俱乐部队”对于联赛竞争对手是否“公平”这一话题不是决策者考虑国家队问题的第一要素，实力不济的国足要想打进卡塔尔世界杯，也只能依靠“国家俱乐部队”的稳定发挥。

回到2017年结束的俄罗斯世界杯亚洲区12强赛，里皮之所以能带队在6场比赛中收获11个积分，离不开他与这支“国家俱乐部队”3个赛季的相互磨合。对于这种“整合优质资源进行集约化管理”的工作模式，国家体育总局的决策层深以为然，这也是在卡纳瓦罗被否决之后，里皮重返国足的前提条件。

时间已经不允许国足再适应新帅了。从40强赛到12强赛“北京、东京、卡塔尔”，国家体育总局2019年3件事，完全等同于三大硬性考核指标——有1件事做不好，这个周期就很难向“全国人民”交差：2022年北京冬奥会还处于筹备阶段，虽然“一刻也不能停、一步也不能错、一天也耽误不起”，但毕竟还有操作空间；2020年东京奥运会也是如此。唯有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国足今年9月就要与40强赛对手短兵相接。

如果不出意外，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留给亚洲球队的名额仍然只有4.5个(东道主卡塔尔队不占名额)，按照实力推断，日本队、韩国队、伊朗队、澳大利亚队、沙特队才是出线热门球队。尽管国际足联付出了巨大努力推进卡塔尔世界杯扩军决议，不过从目前形势来看，大多数会员协会并不赞同“提前扩军”。而亚足联已经公布的2022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赛制，也似乎印证了“提前扩军”很难形成决议。

亚足联赛制改革(世界杯预选赛与第二年亚洲杯预选赛合并)使得亚洲区将率先展开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争夺，按照此前披露的预选赛方案，国足将于今年9月直接进入40强赛的争夺——6月6日和6月11日进行第一阶段比赛，6组对决(马来西亚队对阵东帝汶队、蒙古国队对阵文莱队、中国澳门队对阵斯里兰卡队、老挝队对阵孟加拉国队、柬埔寨队对阵巴基斯坦队、不丹队对阵关岛队)中的获胜者晋级9月开战的40强赛。40强赛分为8组，每组5支球队，主客场赛制，最终的8个小组第一名球队以及4支成绩最好的小组第二名球队参加第三阶段12强赛的较量。12强赛赛制与俄罗斯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相同，小组前两名直接出线，两个小组的第三名相互之间进行主客场制附加赛，胜者参加跨洲附加赛。

所以里皮的新合同，第一阶段的节点就是40强赛，通过40强赛的考验，直接进入12强赛阶段，以此顺延——这是里皮执教生涯中的最大考验，“银狐”需要拿出匹配世界第一年薪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和国家体育总局的双赢选择。从“全国巡回”到广州足球世界并不存在完美的主帅，强大如弗格森、温格也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历史规律，瓜迪奥拉由巴塞罗那辗转拜仁慕尼黑再到曼城，穆里尼奥更是在本赛季英超联赛中途下课。

里皮同样是人不是神。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是让一支球队表现出最强的战斗力，而非帮助一个国家的足球运动实现振兴。凡事有利必有弊。

中国足球再度请来里皮所付出的代价可谓巨大。而里皮团队与国家队的再次合作，只是“国足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拿出最佳状态”的一个前提条件，对于实力始终稳定在亚洲二流的国足而言，最终的好结果一定需要“运气”眷顾，因此为了给国足(里皮团队)创造最好的后勤保障条件，中超联赛以及各家俱乐部的让步没有任何“条件”可言。联赛为国际比赛日让步，是职业足球必须遵循的规范条款，中超联赛亦不例外，但“以某一地方俱乐部主力球员为主体”的国足，在飞行集训和热身赛期间，势必要给这家地方俱乐部提供最多便利。

比如里皮团队需要的“将集训地、热身赛、40强赛、12强赛(如果有需要)的主场始终放在天河体育场”——这当然是国足的最佳选择：里皮团队在广州的“充分权限”，以及球员们对天河体育场的熟悉程度，完全可以保证球队在主场不受任何干扰保持良好状态，从而在比赛中爆发最大能量，但这一决定同时使得国足不会在国内以“巡回赛”形式满足多个城市球迷观赛需求。急切渴望“完成任务”的国足管理者自然十分清楚“孰轻孰重”，只要打进卡塔尔世界杯，一切代价都会被贴上“决策胜利”的标签，尤其在“打进卡塔尔世界杯”完全等同于“中国足球完成振兴”的特殊时期。

因此里皮再次执教国家队就是“顺理成章”的典型样本，“继续聘用里皮风险最小”最终打消了决策者的疑虑。“打造一支能征善战作风优良的队伍，争取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上取得好成绩”，国家战略的重任压在实力堪忧的中国足球身上，“行政调配”才是最稳妥的依靠。

和过去30年一样，“行政足球”对于中国足球而言是把“双刃剑”。尚不知足球为何物的孩子们手举足球在操场上做起“足球操”、以显示校园足球“全民皆兵”的盛况，与亚洲实力二流球队不惜代价请来世界杯冠军教练努力冲击世界杯的现实并不违和——通过行政手段调配有限资源，保障项目实现重点突破，原本就是竞技体育系统“举国体制”看家法宝，为了早日实现再次冲进世界杯的梦想，中国足球唯有“弯道超车”。

从亚洲第八到确保“种子”5月4日结束的第八轮中超联赛一场焦点战役，北京中赫国安在天河体育场反客为主1∶0险胜广州恒大，里皮团队的工作人员也在现场观看了比赛，赛后有记者向北京中赫国安队主教练施密特提问队中有几名球员可以入选国家队，施密特对此避而不谈，只是表示“这应该是国家队教练作决定的事情”，但由于广州恒大队国脚年龄呈现出老化趋势，北京中赫国安队包括入籍球员在内的多名球员已经拥有在国家队占据一席之地的实力，里皮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以北京中赫国安与广州恒大球员为主体框架”的建队思路，是里皮新国足与2017年那支国足相比的重大改变。

今年1月阿联酋亚洲杯赛，本报记者多次在现场见到里皮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表情——老队员的经验固然可贵，但一支丧失了锐气的球队，在亚洲赛场面对攻防节奏都在努力提速的对手，占不到半点便宜，这也是国足战胜菲律宾队、战胜泰国队都能“如释重负”的重要因素。2019年的40强赛，到2020年的12强赛，国足吐故纳新势在必行。

按照亚足联规程，7月17日，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40强赛分组抽签仪式将在多哈举行，国足迫切需要保住亚洲排名前8的“种子”位置，才能在起跑线上尽可能避开实力更强的对手。国际足联4月最新一期国家队排名显示，亚洲前八球队分别为伊朗队、日本队、韩国队、澳大利亚队、卡塔尔队、阿联酋队、沙特队和中国队，第九至第十二名球队为伊拉克队、叙利亚队、乌兹别克斯坦队和阿曼队——国足积分为1327分，想超过第七名球队沙特队(1342分)难度不小，而稍有不慎就会被1319分的伊拉克队反超。保住“种子”资格意味着小组不会出现另一支一档球队，为此里皮和国足必须要在6月两场国际足联比赛日的热身赛中取胜，换句话说，再过3周，冲击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的前哨战就要打响。

6月1日和6月2日中超联赛第12轮比赛将相继结束，第13轮比赛要到6月14日再战，中间12天的间歇期，是里皮重返国足后第一期集训时段，在此期间国足要在天河体育场迎战精挑细选出来的对手塔吉克斯坦队和菲律宾队，这两战的直接任务，就是确保国际足联积分不被伊拉克队反超。一切为了出线，一切为了世界杯。2011年，球迷以为卡马乔赶上了中国足球最好的时代：足球体制改革轰轰烈烈，校园足球蓬勃发展，万达集团为中国足协出资扫清财务障碍，但两年后一场诉至国际足联的闹剧给双方留下糟糕印象。

如今里皮赶上了中国足球更好的一个时代：“足球打进世界杯”上升为国家战略，国家体育总局协调一切资源力求“出线”，教练权限几乎全面掌控球队，而他的个人年薪，亦比卡马乔已经翻了4倍之多……这或许是一个成功的开始，但中国足球迫切需要的，还是一个成功的结果。本报北京5月6日电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郭剑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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